2008年3月26日,星期三(GSM+8 北京时间)
浙江法制报 > 第十四版:新岸 改变文字大小:   | 打印 | 关闭 
母亲
省未管所 叶云龙

  母亲走了。当警官告诉我这个噩耗时,我悲哀伤痛,欲哭无泪。值得庆幸的是,在监狱民警关怀下,我被批准特许探亲,回家奔丧,与母亲告别。
  母亲的养育之情,恩山德海,未报万一。我不孝,连年在远方工作,如今又身陷囹圄,既未能承欢膝下,又不能侍奉身边,直至母亲驾鹤西去,也未能聆听嘱咐。俗话说:“知子莫如母。”母亲爱儿最切,知儿也最深,往事历历,记忆犹新。
  我是个幸运儿,因为我的命是“捡”来的。大跃进的年代,母亲身怀六甲,仍然顶着骄阳,到田里去割稻挣工分。她早产了,在一把稻草上生下了我,而我当时不哭不叫,半天没有反应,多亏一同劳作的一个“业余”接生婆,用手往我的喉咙里一挖,我吐出一块淤血,才“哇”地一声,哭着向人间报到。
  高中毕业后,我应征入伍,离开家乡的那天,天下着大雪,母亲很早就到县里来送我,她给我带来一个很大的搪瓷碗,还从口袋里摸出两块钱给我说:“到部队里要吃饱,听领导的话,我生得了你的身,保不了你一世,你自己用心去做吧。”说完转身就抹泪离去。我知道这两块钱,对当时的母亲来说,是一笔巨款了,后来我把它换成十张贰角的新币,至今仍夹在一本笔记本里,作为纪念。
  我记着母亲的叮咛,在部队刻苦学习训练,两年半后,我入党提了干。第一次回家过年时,我因探家心切,连夜赶路,到家已是午夜时分。我使劲地敲门,屋里传来母亲惊悸的声音:“谁呀?”“是我,妈!”我兴奋地答道。门很快就打开了,一脸惺忪的母亲大声地叫着我的乳名,把我拉进屋里。在橘黄的灯光下,母亲流着泪,扶着我的双肩,用慈爱的目光仔细地端详着身穿“四个兜”军装的我,竟一时语塞。这时,我一低头,蓦地发现母亲居然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地上。刹那间,一股热流传遍了我的全身,我泪流满面。
  那一幕,始终印在我的脑海里。如今的我却常常体味着母亲前不久来省城送我被保送到北京上大学的儿子后,来看我的情景。隔着会见大厅的玻璃窗,母亲的苍苍白发是多么触目,这是我出事近五年时间里与母亲的第二次见面,没想到竟成了永别!当时我曾暗暗发誓,在我出狱后一定要好好陪伴母亲,以了却我心头对母亲的亏欠和愧疚。年过七旬的母亲曾是一个何等要强的村干部,我深怕我的牢狱之灾会给母亲带来巨大的打击和伤害,出事后,我关照妻子:骗母亲说我仍在新疆,路远、工作忙,回不来。而我也只有每逢除夕,在高墙里通过亲情电话向母亲问安,希望她保重身体,并“答应”她明年回家和她一起过年。而母亲总是在电话的那一头欣喜地叮嘱我:“工作要紧,新疆天气冷,要注意身体,我听到你的声音,也就放心了!”
  母亲的话,每次都让我很伤心,只是子欲孝而亲不在。这次,我踏进家门,看见满屋的花圈,听见凄惨的哀乐,望着母亲的遗容,我长跪不起……
  短暂的特许探亲很快就结束了,天下着大雨,警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溅起了一幕幕雨帘,就像我心中下着滂沱泪雨:一个人欠朋友的债务是可以计算的,可是欠父母的债务却是无法计算的,母亲的至爱深情我已经永远无法报答……